焦慮年代、另類選擇:
淺淡戲劇治療的實踐圖像
文 張志豪
戲劇治療大師伊姆娜說(2006,p54):「我深受自傳式戲劇吸引,我發現無論是否公開演出或展現個人經驗,以戲劇作為治療,為展現真理、達到深層溝通與理解搭建了一個舞台,將個人經驗變成眾人經驗。」身為自傳劇工作者(自傳劇為戲劇治療的一種工作模式),這六年來透過許多成員的創作,使我得以走入他們的世界,也豐厚了我的生命。
自傳劇的現場轉播
且容我分享2009年2月的一個畫面:
漆黑的舞台上,一盞昏暗的燈光打在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奮力的撐起壓在身上的兩床棉被,沒想到女孩越使力,棉被愈不聽使喚地從肩上滑落,女孩沒有放棄,不斷堅定地重覆著動作。
男孩在一旁關心地問:「你要去哪裡?」
女孩:「我要去那裡!」
男孩:「你為什麼要帶著它們?」
女孩:「沒有它們我就到不了啊!」
男孩:「它們對你很重要?」
女孩思考了一下,哽咽地回應:「我只記得我最後一個開心的回憶是在高中畢業。」
自此之後,女孩不論男孩再問什麼問題,她都只回應:「我要去那裡!」偶爾也夾雜著:「我只記得我最後一個開心的回憶是在高中畢業。」
終於,女孩筋疲力竭地癱倒在棉被堆上,放聲痛哭。
不論台下觀眾是否能理解「到底女孩在高中畢業後發生了什麼事?」、「那兩床棉被又象徵著什麼?」、「他到底要什麼?」望著台下許多觀眾泛紅的眼框,我相信大家透過女孩的劇,勾動起自己獨自追尋目標的孤單與艱辛也看到自己漸漸從生活中斷落的天真。
我們身處的焦慮年代
可惜我們活在這凡事求快、求量的現代社會中,在「專業分工」的實證邏輯下人們埋首於「自我為中心」的工作世界,人與人心裡的距離變得疏遠,多數人不再花時間細膩地聆聽彼此的生命故事,人也鮮少從經驗的省察中尋求天啟。
人把「生命首先變成心理學,然後把心理學變成生理學,由生理學在變成物理學……這一看把人都看沒有了。」(牟宗三,1993,p16)最後,人被支解為殘破的機械,並在醫療模式的運作下,依不同的症狀做為分類與診斷,進而投予藥物,被動地等待救贖。
我們能有的另類選擇
但是「我們是人而不是機器」(林毓生,1982,p4),生命是一連串「天時」、「地利」、「人和」的產出與創造。透過戲劇創作與展演,企圖把「個人」生命經驗,重新置放於特殊的時、空脈絡中,藉由「集體」的關懷與學習,經歷「讓真的故事,被善的理解、有美的感通」的過程。
真的故事:自傳劇中我們以獨特的個性自我作為創作表達的主體,透過戲劇形式使「平時人們可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事』標記出來,讓人們『看』,讓人們『聽』,以增長人們的『見聞』和『見識』。」(曹其敏,1998,p15)於是,「演者」得以暫時離開所處的主流論述、價值世界的判斷,帶著「有什麼」的態度,來觀看這好像「沒什麼」的生活世界,重新回頭面對自我真實、破碎的經驗。藉由真實生命經驗的梳理,使人們在自己邊緣的處境中,看見自己生命的能動性,並願意開始去尋找自我認同,發展自我的統整。
善的理解:藉由展演,使加諸人們身上「天時」、「地利」、「人和」的複雜匯流得以現形,於是「演者」與「觀者」得以從中辨識彼此處境的差異,並在互動與交談中,使人得以「暫時」離開工具性的對待、利害的計算,回到林安梧(2003)所指稱的人文學科方法態度,進入一種生命有互動、生息能感通的「我與你」的關係之中,開展「同理心」。
美的感通:當人透過「作品」,從自我「現實生活」中拉出足夠的心理距離時,能夠離開「科學」、「實用」的慣性思維,進入一種無所為而為的「審美」狀態。在這種「審美」的狀態下,實踐蔣勳說的:「透過藝術欣賞,一步步使我們學會了寬容,學會了以更全面的方式觀照生命,使冰冷殘酷的現實中有了一些溫暖的深情。」(1997,p133)
最後,回到這金融海嘯、充滿焦慮的年代,或許這正是從「邏輯實證」主導的精神醫學中轉向大好契機,讓我們重建具有「人文關懷」的心理健康新視框的機會,而我選擇以「自傳劇」做為實踐的途徑,好讓「真的故事」被「善的理解」有「美的感通」,而這路上期盼有你的加入、期盼有主的祝福!
參考文獻:
牟宗三1993中國哲學十九講 學生
林安梧2003人文學方法論:詮釋的存有學探源 讀冊
林毓生1982中國人文的重建 聯合月刊 第十四期
伊姆娜2006從換幕到真實 台北:張老師出版社
曹其敏1998戲劇美學 台北:五南出版社
蔣勳 1997藝術概論 台北:東華書局